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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正在市區的邊緣,那座城市已被濃煙所屏蔽,只有在灰色的煙中透出的火光與聲響顯示戰鬥依然在進行的現狀,火炮的聲響如在地面炸裂的雷鳴一般迸發,即使是大吼也難以聽見身邊的人說話,在火炮聲的間隙只能聽見步槍的射擊聲細碎的參雜於其中,雙方似乎都在使用非常原始的火砲進行巷戰,沒有規律、沒有計畫也沒有理性,而本來預期會聽見的,生物的喊叫聲,卻一聲也聽不見,沒人會覺得它們不存在,而是因為更加單純的理由:被交戰的聲音蓋住了。
熊想向自由黨的人問話,特別是卡齊米日,但是轉頭只看到拿著武器的他們已向戰爭的濃霧挺進,連鼴鼠們也不例外,他們額外加裝的蓋特林機槍機械手臂正咆嘯著,話語已不復存,只有火藥才有發言權。
火烈鳥拍拍熊的手臂,似乎想,或者似乎正在說著什麼,但是熊什麼也聽不到,只看見鳥喙一開一合,然後熊看著那團灰霧,然後想著那個夢。
熊思考著,就像是所有擁有智慧的生物一樣,佇立著,恐懼與希望交叉出的選擇正在前面,他應該聽從那隻鳥的意見向一旁跑開,雖然他一個字也沒聽見那隻鳥的發言,不過他猜這鳥應該是這麼想的,還是……
他輕輕地把鳥甩開,以熊的力道,向著那團灰霧,華沙,已經是火與煙的戰場,筆直的前進,因為那是前方,是他的西方,所以他必須去看,如果不這麼做他將無法存活,被智慧遺棄,也被野性放逐,他只有這麼做才能回歸。這是他前進的方向,也是他回頭的方向。
如同前面一再強調的,熊的奔跑速度非常的快,所以他用著即使是交戰中的士兵也會嚇到的速度衝進華沙的市區,市區內部交戰的情況雜亂異常,沒有一般戰爭中會出現的兩邊交火,大部分人員都躲在掩護後頭製造彈幕的經典現代戰爭場景,而是每個人都朝著不同方向射擊的,名符其實的火網,熊感受到身旁破空的彈藥飛竄聲之後,有幾發確實的擦過熊的皮毛,實在是幸運,他才終於回過神,狼狽的躲進一旁的廢墟牆壁後頭。
剛剛差點就死掉了,熊驚魂未定的想著,不,或許剛剛差點死的夠死三次也不算過分。
然後不知道過了多久,熟悉的翅膀拍擊聲在身邊出現。
「你他媽的瘋了啊!」火烈鳥正在怒吼,不過因為砲火的聲響聽起來斷斷續續。
熊點點頭,鳥用翅膀拍打他的臉,這次真的是熊搞錯了。
「卡齊米日呢?」熊得湊得非常近。
「天曉得,我只看到子彈。」鳥把鳥喙伸進熊的耳朵裡嘀咕著:「不久之後我會看到的是棺材的上蓋……不,我想應該只會有泥土而已。」
「那現在怎麼辦?」
「等著吧,大概會死,不過出去也是死,看看能不能等到所有人都在換子彈的時機就逃。」
熊陷入尷尬的沉默之中,好險戰爭的聲想掩蓋了一切。
他這才真的對自己不理智的行為有稍微的反省。
沒多久,一個人類士兵也躲進這個廢墟裏頭。
他身上穿著的衣服是鮮紅的,是自由黨的敵人,博愛黨的制服,卡齊米日之前有提過。
他的表情清楚的表示出驚訝,對於一隻熊跟一隻火烈鳥未著任何武裝的在這場戰爭中打滾,但因為是這年頭,所以驚訝沒有持續太久。
「你們不屬於這裡,既不是紅也不是藍,根本沒有ㄊ……」
話沒說完,他腦袋裡原本裝著的東西從頭的右側撒了出來,然後無力的倒下,像個壞掉的布偶一樣癱在地上。
「頭?」熊說
「還在啊。」火烈鳥不耐煩的回答,然後用翅膀確認了一下:「沒錯還在。」
要說的話,火烈鳥比較接近粉紅色,如果有殺氣騰騰的藍軍衝進來恐怕要馬上解釋。
不過狀況比想像中順利的是,沒真的有人進來找這兩個動物的麻煩,雙方似乎都非常投入於互相殘殺中,開火的聲音從所有方向傳來,沒有規律,沒有意圖,像是驟雨一樣雜亂。偶爾會有幾個士兵也躲進來,但也只是瞥了他們一眼,就繼續回去戰鬥。
熊很想發問,但是他這個時候也明白不是這麼做的時機,能撿回一條命就是這兩個傢伙所能得到最好的答案。
子彈嵌進,偶爾是貫穿他們掩蔽物的聲響正催促著這對主動往死裡湊的夥伴離開,但是不管是哪個現在都動彈不得,或許是下一秒,又或許是十分鐘後,也可能是現在,一發還保有足夠衝力的子彈就會貫穿破爛不堪的牆壁然後鑽進熊的身體裏頭,帶走他的生命,如果是砲彈甚至不需要直接命中,那麼這個建築物就會崩塌,那連躲的必要也沒有了。
「熊啊。」
「怎麼樣?」
「你覺得怎麼樣?這樣的風景?」
「不知道。」他很想說糟透了,但是他沒辦法像這隻多管閒事的鳥示弱。
「你到底想要什麼?」
「平靜。」熊誠實的回答:「我只想要平靜而已。」
「像這樣的?你也一開始就知道這些傢伙沒一個對勁的。」鳥不屑的說:「沒有計畫,沒有目標,就是把手上能有的所有子彈往看起來像是敵人的身上發射,甚至連個統一的射擊方向也沒有。」
「我不知道,死對我來說,或許已經不是最糟糕的事了。」
「你進化得還挺充分的啊,卻只做蠢事。」火烈鳥說:「我早就知道了,有些生物是無法說服的,他們的腦子,如果有的話,就像岩盤一樣堅硬,不管你做什麼都只會發出砰砰的聲響,不會有別的……」
「那你為什麼又要跟進來?」熊打斷他。
「你不需要知道。」火烈鳥不悅的嘀咕:「你的毛皮還挺值錢的……特別是這年頭。」
「好吧,那我們該怎麼出去?」熊覺得自己被傷害了。
「問得好,特別是由你來問。我猜我們可以趁他們全部都在換子彈的時候衝出去,那麼就可以大大減小被射中的機率。」
「好主意。」至少這次,熊有聽懂他在諷刺。
「講真的,我也想不到什麼別的辦法。」
「那就等著吧。」
「是啊,等著吧。」
他們就這麼在廢墟裡躺著,直到交火的聲音完全停止為止。
事實上,他們還是在停火後半小時才發現這件事。
當他們終於能離開廢墟的時候,心中全是困惑,熊本來還以為這永遠都不會停了,直到他被射死為止,而鳥正想著更糟糕的假設。
但是就在那個完全沒有意識到的時間之後,和平彷彿理所當然一般重新出現在華沙。
某邊領導人死了,最好是兩邊的一起,鳥這麼假設。
人死得都差不多了,所以他們理解到再打下去也沒有意義,畢竟不能吃,熊這麼認為。
沒一個是對的。
熊看到一群民兵正在一個搖搖欲墜的廢墟邊閒聊,便湊上前去,一看之下,還是不同陣營的人湊在一塊。
他們臉上雖然充滿了疲憊與髒汙,但是卻充滿滿足感,對不同陣營的人也沒有顯著的敵意。
明明他們剛剛都還在嘗試殺死對方。
「現在什麼狀況?」鳥先開口。
「結束了。」那群人裏頭一個瘦高的男人回答,他是卡齊米日身旁的自由黨員,熊記得。
「為什麼?」
「時間到了。」
「哈?」
「對啊,已經過了宣傳的時間,半個小時之前就結束,所以也不可以再打下去。」
那群人露出詭異的微笑。
「原來沒有人跟你們解釋過,卡齊米日總是會忘記講最重要的部分,他總是這樣。」
熊對著火烈鳥露出十足的疑惑表情,鳥則示意他繼續聽。
「剛剛的戰鬥,或者說是一直以來的戰鬥呢,都是宣傳的一部分。」
「對什麼?」
「選舉啊。」
「什麼?」
「是啊,小伙計,你對選舉還不夠適應,這場仗是為了選舉而打的。」
「這……不可能,之所以要有選舉不就是為了避免戰爭嗎?我以為這個制度是這麼設想的。」
「的確是。一開始啦,後來我們發現一件事。」
男人看著那群人中一個博愛黨的壯碩男人,而後者也露出一樣的眼神,一般我們將其稱之為默契。
「要彼此接納想法是很困難的事,而要讓別人接受信念則是不可能的事。而不同的主張同時存在於一個社會中只會帶來紛亂。」
「這太荒謬了。」
「不,你應該也明白,他們就是無法理解。」
「你們也根本不可能理解。」那個壯碩的男人補充。」
「所以我們只剩下一個方法,如果無法接受的話,就只好透過選舉盡力的去削減跟我們不同信念的人,因為這個方法才能讓大家都接受一個觀點,也只有團結的社會才能繁榮。」
「不會吧?然後選舉完就跟沒事人一樣?」
「當然,你沒事會想殺害其他動物嗎?我明白你會覺得這很殘酷,不過為了更好的未來,這覺得值得,看來你還有很多要學習的。」男人笑著說:「雖然你們沒有投票權,不過我們等等要吃晚飯,一起來嗎?」
「不了,謝謝,不用。」鳥失魂落魄的回應:「荒謬,荒謬。」
「那我們先離開了。」男人跟他的同伴們動身離去。
「等等,你有看到卡齊米日嗎?」熊問道。
「沒有。」男人回答,之後就跟著夥伴與敵人一同離開了。
熊跟鳥一起被留在廢墟之中。
「怎麼辦?」熊還沒從疑惑中解放。
「什麼怎麼辦?我才想問你呢,是你硬要過來的。」火烈鳥看起來心情很不好。
「那就繼續往西邊走吧。」
「你還沒學乖啊……你對剛剛聽到的東西就沒有什麼感想嗎?棕熊?」
「剛剛……怎麼了嗎?」
「沒事。」火烈鳥嘆息:「我一直以為我夠理解文明了,我一直都這麼以為。」
「別太在意吧,我在山上的時候身邊的生物也是時時刻刻想殺死對方,理由只是肚子有點餓而已。」
「唉……說得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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