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我們沒有……」
「那麼是要跟誰打呢?」火烈鳥打斷熊的發言。
「可恨的博愛黨,那些姑息主義者,只會說漂亮話的傢伙們。」少年用著強烈的語氣說著:「他們為了自己的利益跟不切實際的幻想,不打倒他們東斯拉夫就沒有未來!」
「可是……」
「那麼現在的戰況如何?」火烈鳥又打斷熊的發言。
「不太樂觀。」少年尷尬的苦笑:「我們被圍困了,不過,援軍明天就會突襲華沙,敵軍一旦注意力被引走,到時候我們就可以離開這裡,加入那邊的戰鬥。」
「那麼請務必讓我們也同行。」火烈鳥點頭。
「像你們這樣思想純正的動物同胞當然歡迎。」少年露出燦爛的笑容:「一起為了所有人的自由奮鬥吧!」
鼴鼠們以非常驚人的速度替熊跟鳥鬆綁,那個速度讓棕熊也想著是不是要幫自己也裝個機械手臂。
「具體說來。」火烈鳥一邊伸展手臂一邊問著:「有什麼戰略嗎?」
「嗯,就是能殺幾個多殺幾個。」
「哈?」
「像我們的裝備雖然……不太齊全,不過大致上你都看得出來是藍色系的,而敵軍主要是紅色的,有可能是旗幟或是衣著,看到那種的就盡量打死。」
火烈鳥已經說不出話,而棕熊根本沒在聽。
「當然,更重要的是,盡一切可能活到最後,這是為了後天真正的決戰做的準備。」少年若有所思:「啊,不過這跟兩位無關就是了,你們如果可以幫忙殺幾個敵人就算幫大忙。」
「這、這樣嗎?」火烈鳥有點結巴。
「你們到底是什麼?」熊終於開口。
「是自由的鬥士,我的熊朋友。我們甘願為了爭取自由獻上生命,打倒那些只會用花言巧語愚弄群眾的騙徒,讓我們的領導者帶領國家到達更光明的未來!」
氣勢非凡,雖然年紀還小,但是已有十足的領導者風範。
「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還要為了明天的戰鬥先休息,兩位就請隨意吧。」
少年與他們同伴們轉身離開,到防空洞的另一個角落準備休息。
「這些傢伙不太對勁。」熊細語:「我現在已經就是自由的。」
「可不是嗎?到時候趁亂逃跑就好,就這麼逃回西伯利亞。」
「不,我要繼續前進。」
「唉。」
在黎明到來之前,人類和動物們已做好出發準備。昏暗是障礙也是掩護,而依照卡茲得到的情報,援軍在半個小時前就已經行動,要趁著敵軍分心的時候突圍才能打破現在的困境,而唯一的計劃就是在敵軍把他們全宰掉之前爬上一部被扔在森林裡的吉普車,在火烈鳥眼中看來,這夥人加上鼴鼠的前景比現在的視線更不明朗,如果要他選的話,不管是這幫人還是敵軍通通死透了更好。
「等會就在樹林間前進,不要管隊伍的狀況,直直的衝就好,方向大家知道吧?」卡茲掃視他的隊員一圈,他們看上去胸有成竹,而熊跟火烈鳥則對看了一眼。
隊員們紛紛背上裝備,而熊跟鳥因為不方便使用武器所以只有背一些行李,何況他們也沒真打算參與這場戰爭。如果能找到機會逃跑,那就一秒也不要浪費的逃,即使沒有交換過這方面的意見,熊跟鳥在彼此的腦袋裡已取得共識。
「可以了,外頭沒人監視,要就現在。」一隻鼴鼠從防空洞外探進頭來報告,卡茲點點頭,隊員們有點急躁的爬出防空洞。
森林依然平靜,除了一些樹幹留下被灼燒擊碎而留下的戰火痕跡之外,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過於安靜反而令他們害怕,只能說服自己這只是一切順利。
他們試著蹲低身體前進,以草木掩蓋行蹤,對鼴鼠來說完全不需要,對人類來說只是有點費事,對棕熊來說有點困難,而對毛色醒目的火烈鳥來說直接放棄比較快。
吉普車就在不遠處,看上去也可以駕駛,在熊與鳥的眼中看來,距離脫困邁進了一大步。
他們熟練的搭上吉普車,然後確認過輪子沒有被泥土卡住之後就不浪費一點時間前進,本來火烈鳥想對鼴鼠駕駛吉普車這點表達意見,冷靜的考慮之後他決定閉嘴,畢竟狀況不對的話動動翅膀就可以解決。
到底,這本來就不是火烈鳥的旅程,這隻熊的前方有著什麼他再清楚不過,本來就沒有任何奉陪到底的實質意義,他只是為了這場沒有獲利的賭局中得到僅有的勝利感。
而對於熊而言,他只有問題想問而已。
吉普車意外順利的發動,除了引擎的聲響有點超乎尋常的大之外,已穿越森林而言算是勉強可以接受的程度,旅程並不安穩,並不單指地面不平所造成的搖晃而已,而是更加深刻,不知道什麼時候旁邊那個傢伙的腦漿會突然濺到自己大腿上的不安感,幾乎所有人都忙著東張西望,巴望著能在樹叢的間隙看見對準自己和夥伴的槍口,不過發現了最多也只能吉普車加速,或者趴低一點而已。
吉普車在看似無盡的森林中奔馳著,提醒車上生物還在移動的只剩下顛簸而已。
「卡齊米日先生。」熊終於開口,這或許不是最好的時機,但是他已經無法忍耐。
「卡茲就好。」卡齊米日試著微笑,這個少年身上有著遠遠超乎其年齡的沉著:「什麼事呢?」
「為什麼要殺死敵人呢?」
「這是為了讓更好的人選統治我們的國家,正義得以實現,人民才會幸福。」
卡齊米日飛快地回答,熊不是要問這個。
「正義?我還是不明白。」
「你吃下果子沒多久對吧?」
「幾個月吧,沒有仔細算。」
「所以你才沒有明白。」
「因為什麼?」
「你還沒從原始中走向文明。」
「那麼文明又是怎麼一回事?」
卡齊米日沒有回答,只是笑了一下。熊對這樣的反應非常不滿,那隻鳥有時候也會這麼對待他,而且多半也是在他發問的時候這麼反應。
這難道是習慣文明社會的生物會有的自然反應嗎?熊不怎麼愉快地想著。
「熊啊,你可曾想過自己可以過得更好?」
熊沒有回應,沒有辦法回應。
「熊啊,你可有想過自己可以完成更多事?」
完成?
熊沒想過這個字眼,對牠來說,吃下一口食物只為了多活一段時間,而多活一段時間只為了與母熊交配,交配理所當然的是為了生下一代的熊,然後小熊是為了……為了?
在卡齊米日發問之前,這個疑問也深深扎在熊的心裡很長一段時間,即使疑惑未消失,但是對於現在的他而言有新的答案。
「我得去見證西方有什麼。」熊說。
「什麼?」
「不知道。」
「我想也是。」卡齊米日總是笑著:「那就是你的完成,而我們不一樣。所以即使得拿起這樣的武器,即使得殺死其他的同胞,即使可能會在什麼也沒做到之前就死去,我們也得這麼做。」
他端詳著手上的槍,原本總是閃爍著意志的眼神現在被悲傷取代。
「我希望在我們的未來裡面,不管是人類還是取得智慧的動物們,在提到東斯拉夫的時候都是充滿榮耀與崇敬的。但是我們的敵人不這麼想,他們……他們的確也是為了東斯拉夫著想,我真的這麼想,但是他們的做法只會搞砸,讓所有人變得一樣的貧窮、一樣的沒有尊嚴,他們或許也懷抱著榮耀,但是那些失敗主義的思想只會讓這一切蒙塵。」
「那不能用……用說服的嗎?」熊以往也是採用打或逃的二擇一,如今他也會這麼想。
「不可能的。」卡齊米日苦笑:「正因為雙方都是『正確』的,所以這樣是不可能的。」
熊像是在想什麼,又像是睡了一般垂下頭。
火烈鳥用翅膀重重拍了他的腦袋一下,熊這才回過神來。
雖然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這段對話,但他明白這段對話的複雜程度已經超過一頭熊所能負荷的。熊並沒有被話語的複雜程度擊敗,只是在思索著那些只會在同一個迴圈中打轉的問題。
「很幸運的沒有遇見敵人啊。」火烈鳥說。
吉普車依然飛馳著,除去顛簸之外沒有什麼異常,預期會射過來的子彈一發也沒有出現。
「不如說是我們預期的正確吧,人都往華沙集中,現在沒事。」卡齊米日低聲說道:「等等就會是真正的地獄。」
「人們在那邊等著殺死彼此。」火烈鳥似笑非笑。
「那是必要的犧牲。」
「過去他們為了土地、為了食物這麼做,在我的故鄉更是熱烈。」
卡齊米日沒有多問,只是點點頭。
「但是現在的世界已經沒有必要那麼做,食物、水源、土地乃至於快樂,不論來源為何,一樣不缺,甚至於鼴鼠都可以加裝機械義肢還會開車……無意冒犯,但是為擺脫飢餓與痛苦而必須殺死別人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在東斯拉夫也是如此,我們無比富足……」
「那麼,是為了報復嗎?」火烈鳥瞇起眼望著卡齊米日。
棕熊聽了也不禁緊張起來,但又無從下手。
「所以說你們不明白,也不會明白。」卡齊米日說:「我們應該要活得更高尚卻總是在淤泥中打滾,總是看著沉淪的那面畫地自限,才會演變到這種地步,殺人可有快樂可言?算了,明天一切都會落定。既然是旅者就往你們的方向去吧。」
火烈鳥第一次看到有人生氣的時候反應是講話變得文謅謅的。
「明白了嗎?今天槍口也隨時可能轉向我們。」火烈鳥以極小的音量對著熊耳語,而後者毫無反應。
「華沙到了!做好準備!」鼴鼠的聲音傳來。

 

arrow
arrow

    愉快的東西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